1
对于江雨冰的症状，江河水没有明确表态。但是他的脸色确实阴沉。也许因为这条导火索，水族与火木联盟会重新开战。
而对华烨的判决，则是“等待”。江海波似乎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，也许他还在盘算着家族利益的得失。总而言之，这一切都结束了——表面上完善地结束了。
我心中的苦楚却更加沉重。看着江雨冰孩童般的动作和表情，我没来由地心痛。我想念那个多重性格的小家伙。我想念那个处处捉弄我的小家伙。即便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废物哥哥，我也不希望她就这么忘记我。
没错。我害怕的是江雨冰忘记我。她并没有死去，但却比死去更可怕。对于吴狄、乃至更以前的人，至少我明白，她们的真实想法——不管是想杀我，还是想拯救我，或者想永远陪着我。
然而我并不知道江雨冰对我的真实感情。也许只是利用，也许有什么仇恨、怨言。但现在，那些事情都被她的“童真”挤走了，排除在脑海之外。
“江雨冰……”
一个人坐在房间之中唉声叹气。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，“哭出来就会好的”，但却已经没了眼泪。忽然想起了某动漫中，主角说的台词：“大人们最痛苦的，是悲痛的时候哭不出来。”
“少爷，您还没睡吗。”
“嗯……进来吧，可儿。”
不知何时，我对江可儿的称呼已经简化成了可儿。是我们不断地熟悉着对方、关系愈加亲密，还是我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？
她又穿上了一如既往的粉红**仆装。下半夜两点，她仍未睡觉。
“怎么了，现在都没有睡。”
“少爷也是一样吧。”
可儿的表情看起来很熟悉——那就是我照镜子的时候，自己的表情。看来她拥有和我相似的悲痛。
“那毕竟是我服侍的大小姐。她受了伤，失去了记忆，我也有罪。”
“但这并非是你的错。”
我只能用自以为轻柔的声音安慰一句。
“少爷不必这么对我。其实您的心底也有些想法吧，比如……吴狄的死。”
一语中的。不，不如说是一针见血。
“确实。看来我心里想的都瞒不住你啊。”
我也只能苦笑着肯定。没错，在吴狄之死的事情上，我总是会被程楠茜的语言所“误导”，进而想到越来越多的可能性。最后，我将犯人定格在——
“江可儿，江雨冰。你们就是杀死吴狄的凶手。这就是我现在的猜测。”
幼女仆并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我感受不到她的警惕或者动摇。
“虽然现场看起来很像是灼烧，但是那并不仅仅是火族人才能做出的把戏——因为那是游泳馆。你曾经告诉我，江雨冰可以自由改变水的三种形态。而你也曾告诉我，能够控制水温的人，就只有你和我的父亲，江河水。
“如果，江雨冰让液态水化作气态，再由你不断升温，最后将它们凝聚、‘丢’到吴狄的胸前、令其产生瞬间的爆炸，也可以造成那种情况。可儿，你的神出鬼没非常出名，而你也曾在我眼前展示过控水的能力，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，只有你一个人。
“如果一定要强求‘证据’的话……我在研究所养伤的时候，江雨冰露出了不寻常的情感。那大概就是因为误伤了我而产生的内疚情绪吧。其它的证据……真的没有。”
对。毫无证据。这一切都只是我在瞎猜。
意外的是，江可儿没有否认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，点点头。
“我一直都很佩服少爷，为什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头脑。学习也很厉害，想象力也很厉害，也擅长推理，还很帅。虽然没有物证，但是我就是人证。如果想裁定我们的罪行，就请随时找我吧，可儿等着您。”
这话虽然很郑重，但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约定。而且这约定……还带着很浓厚的诱惑色彩。我能听到我的嗓子吞咽口水时发出的“咕噜”声。
“那么，少爷要早点睡觉哦。晚安。”
“你也早点吧，别忙了。另外，虽然这身衣服很适合你，不过换一换颜色吧。换成你喜欢的。”
“嗯，少爷让我换，我一定换。黑色的？”
“最好了。”
可儿带着微笑退出房间，只留下一丝暗香。说也奇怪，在和她交谈过后，我居然有了睡意。
也许她的微笑比时间的治愈效果还要好，也说不定呢。
2
“为什么是这种决定？”
我对江海波的裁决感到诧异。
“因为……这是华烨自己要求的。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‘华烨’本人。”
他的回答非常简单，也非常混乱。什么时候犯人的要求成了圣旨？如果他想逃，你就让他逃吗。
今天早上，在我迷迷糊糊刷着牙的时候，江老师冲进来告诉我一句话。
“你得和他打一场篮球。”
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医务室也没有他的影子，直到中午才重新站到我身边。那神出鬼没的程度不下于江可儿。
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听到你的话之后，连饭都吃不下。”
那时的我，正坐在食堂靠窗的角落，一个人摆弄着盘子上的小馒头。
“那不是我的错，是你承受能力太差了。人家的遗愿就是跟你打球，你都不接受吗。”
反倒是江海波理直气壮，我却是罪人。看来他的狡辩技能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。
“行了，不吃就给我，你快点准备准备。篮球部废部，这是学校最后的一对一也说不定。”
江海波的色爪夺过唯一的小馒头，接着华丽地变了个魔术——它消失在了手里，他的嘴巴在咀嚼。我很清楚，这家伙一定在用自己的舌头舔舐着可怜的白色软皮。
“你看够了没有，恶心。”
“我擦是你在舔好不好，居然怪我恶心！”
被这家伙气得无奈，却把心中的不愿给气走了。我猛地甩了甩头，拍打着脸颊。如果说是和华烨的最后对决，那么就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行。
因为站在我对面的，绝对是“吴狄”。
观战的人并不多：江海波、黑色便装的可儿、还有……江雨冰。也许是为了照顾大小姐，江可儿保持一贯的严肃，不过她看起来比较放松，似乎挣脱了什么束缚。希望这不是我的错觉。
“白羽……”
华烨走到了我的面前。眼前的这家伙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，似乎放弃了“作为男人”的掩饰。我很清楚，他就是她，就是那个我很在乎的、想拯救的吴狄。
“我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“嗯，谢谢你。”
我忽然有了一种错觉。眼前站着的人，就是吴狄本体。她穿着燃烧着的道袍，脸色红红的，双手轻轻地捏着下摆。
篮球场也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黑暗，最后消失不见。场地慢慢浮起，悬在半空，如梦似幻。
这是……
“白羽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“吴……狄？你是，这是，怎么回事？”
我有些口吃。毕竟见到了死而复生的“人”，那种感觉还是比较令我惊愕。话说，上一次好像也出现过这种事情，难道说这就是上天赐予我的“福利”？
“我没有复活，只不过将全身的祭祀之力调动起来，希望能塑造出一个短暂的空间。现在的我，只是你脑海中的幻觉。”
也就是说，我所看到的一切，都是我自己的想法？
“我想知道，你喜欢我吗？”
“突然之间你在说什——”
嘴唇被封堵了。
上一次在无限的梦境，这一次在我脑海的幻觉。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奉献出自己真正的初吻呢。
“那么，开始吧。一对一，得分继续进攻，抢断换防，三分算两个。”
她幽幽地退到一旁，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球。
“虽然我是女生，但是在篮球的一对一上，还没有输给过任何人。所以在这方面，我可是货真价实的‘无敌’哦。”
吴狄轻轻笑着，开始运球。似乎秉承了女士优先的一贯原则，我也没有对球权产生质疑——很快，我就后悔了。
非常识性地绕过我的身体，非常识性地上篮，非常识性地得分。一切都在我的反应速度之外。
如今的我自信可以看穿江海波的动作。即使我在实力上不及其人，但我能在感知上超越对手。可是现在出现的情况，让我的信心疯狂地流失。
这……真的是我脑海中发生的事情？
“所以说，你还要更加的厉害，直到看穿我的动作才行。”
这番话……！
“你在帮我完善‘感知’的能力？”
我做出了大胆的猜测。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，但我已经将它认定成事实。
吴狄轻轻点头，再一次开始缓慢地运球。她的动作放缓了好多，但我仍然猜不透接下来的攻击方向。
“如果你的感知只能触碰到能量，还不算厉害。作为祭祀，我希望你不仅仅能触碰人的力量，还能触碰‘神的力量’。”
唰——
唰。
第一声，是我耳边的幻听。那仿佛是一阵无法预测的神风，从耳边拂过、从体侧划过，直捣篮下。
第二声，则是真正的刷网声。球又进了。
“你和可儿她们打沙滩排球的时候，根本没用全力？”
“算是吧。不过即使用了，也不一定有如此技术。我只钟爱篮球。”
不知为何，我忽然觉得吴狄的话中掩藏着无法承受的重量。
“那么，这就是最后一球了哟。打完了，我就可以消失了……”
“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消失！！”
啊咧？我为什么要咆哮……？我为什么，流泪了？
“白羽？”
“来吧，不管什么球，我都要接下来。即使，即使……”
只为了多延续一秒。只为了多看你一眼。只为了多和你说一句话。只为了多让你佩服一下。只为了……
“告诉、你，我……喜欢——”
“我已经死了哦。不要说喜欢一个死人，我不喜欢这种男孩子。”
轻声打断我的话，吴狄依旧笑着，只是眼泪滑了下来。而我，早已经泣不成声。
白羽，你后悔吗？后悔加入篮球部吗？后悔认识我吗？
后悔……喜欢上我吗。
我……
从未后悔。我觉得能触碰篮球，可以认识你、喜……不说这个。我很幸福。
我这是在炫耀吗？
嗯。
内心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，有什么东西猛地涌了出来。渐渐地，它将我内心的伤痕慢慢缝合，修复如初。
我能感受到，它的纯净、它的洁白。似乎因为被什么触动，而产生了共鸣。
“羽……的力量。”
嘴唇之中挤出了一个短语。这股力量，我似曾相识。只不过如今的它，变得异常温顺和安静，缓缓流入我的心田，滋润着我的身体和灵魂。
去感知，神的力量。去感知神性。
“神羽的感知”。
“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呢。属于自己的力量。”
吴狄露出幸福的微笑，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心愿。
“为什么你会知道？”
我也安静下来，不再哭泣。
“因为我是一个祭祀。我能感觉到你身体之中不寻常的能量。一个祭祀的本性，就是想将神的力量彻底解放。这也许算是职业病吧？嘻嘻……”
我突然想起，江海波的“医者”论。那么现在的我，是不是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，完成这场一对一呢。
那么，一个热爱篮球的人，就应该全身心地投入这项运动。无论会留下遗憾，还是给对手留下遗憾，甚至于对手会将这份遗憾带入天堂，都不该手软。
所以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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